我们是记者,不是作家,也不是学者
作者：章敬平 浏览次数： 更新日期：2006-8-1 13:47:12 字号设置：[ 大 中 小]
《俘获者》是一本书，一本并不能像学者那样深刻剖析的新闻作品。王云帆，是一个记者，一个不会像作家那样在虚构世界自由驰骋的新闻记者。我喜欢王云帆的《俘获者》，骨子里是对一个记者的喜欢，喜欢他不虚构，不貌似深刻，不想入非非，不无事生非。
《俘获者》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新闻记者的气息。你看它的副标题：德隆最后的600天。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地点出了它的话题，它的视域。它告诉我们，它不是过去热闹现在热闹未来可能依然热闹的企业史传，它只想告诉我们一件事：恐龙级私营企业德隆，究竟是怎么轰然倒地，而后被一一肢解的。你再翻看它的目录：德隆前传；早期自救；花融入场；三林镜像；无奈结局；金融罪罚。条分缕析，说什么，说谁，都清清楚楚。我想，一个想买或者不想买《俘获者》的读者，起码会因此在短暂的5分钟内，做出是否被作品俘获的决定，而不需要在付款后，细读数页，上当似的喊一声后现代的“靠”。
《俘获者》最大限度地遵守了一个新闻记者的道德准则：尽可能客观地、公正地、全面地，告诉你一个真实的德隆末日。《俘获者》面世之前，我在机场的书报亭翻过几本涉及德隆的书，印象中有拼凑新闻报道的痕迹，谈不上好，也谈不上不好。之所以说“谈不上好”，是因为我难以判断作者告诉我的故事是否经过他的核实验正；之所以说“谈不上不好”，是因为谁都有依据二手资料做出综合分析独立判断的权利。本尼·克利特从来没有去过日本，却在二战结束前，为如何对待战后日本，贡献出无与伦比的《菊花与刀》。我说《俘获者》好，除了因为他是一个朋友的作品，爱屋及乌以外，还在于他写了很多第一手的自己采摘晾晒的干货。长期关注德隆的人们大多知道，2004年唐万新曾试图回国拯救德隆。可是，他究竟施展出怎样的魔法？感谢王云帆穿越迷雾，揭示出鲜为人知的内幕。
《俘获者》的长处，或者说，我所喜欢的两点，在当下的写作潮流中，可能正是它的弱点。它不会像报告文学作家那样善于虚构细节，也不会像媒体知识分子那样善于制造观点。我是这本书最初的读者之一，我曾将它推荐给一个做出版的朋友，他很欣赏书稿中的独家信息，但他不喜欢平坦无奇的写作，他渴望王像描述诺曼底登陆的《D日》一样，讲述枭雄唐万新的传奇。《俘获者》出版之后，一个学问做得不错的朋友抱怨，他写的犀利但不够深刻，未能挖掘出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的“国家体制病”的病根子，觉得他在理论上的修养还有待提高。
我当然不会觉得那些批评他不够作家的出版商愚蠢，也不会笑话那些嫌弃他理论水平不足的学者书呆子。他们说的或许都是对的。如果王云帆的作品，既能像记者那样刨根问底，抖落所有的密室密约，又能像作家那样构思精妙文采斐然，让人一口气读到最后一页，还能像学者那样三言两语点出问题的核心，创设出一个或者数个我们不曾归纳总结出的理论，当然最好不过。可是，这样完美的假定存在吗？真实性是记者职业的生命源泉，想象力是小说家的职业技能，深刻性是学者混饭吃的理由，要是记者在报道中发挥想象力，作家在小说中使劲表现理论性，学者在论文中铺陈事实，岂不天下大乱，坏了社会分工的规矩？故而，蛇有蛇路，鳖有鳖路，大家都别想着往一条道上挤，抢别人的食，别站着说话不腰痛，别装模作样，老觉得自己最牛B。
我和王云帆一样，都是记者，都写过被学者作家们瞧不起的非虚构作品，我在为他的《俘获者》写书评，顺便也在为自己的不够理论不够生动开脱责任。夹杂了私利的动机，说话就难免偏颇。所以，我要对偶然读到此文的作家和学者们说：见笑，见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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